【記者粘嫦鈺、葉君遠】
「小明明」三個字曾是台灣歌仔戲壇響叮噹的名號，四十年前她每次出國公演，就賺回一棟房子，但她卻在如日中天時未婚生子。如今，兒子施易男已成為能演能唱、電視八點檔連續劇的偶像明星。這對母子一同歷經由極富到散盡家財的人生滄桑，回首如戲人生，母子更緊密相依。
本名「巫明霞」的小明明說，自己在六○年代為愛「偷生子」，直到女兒要上小學，才和孩子的爹———名製作人施富雄辦了結婚登記。這生沒穿過「新娘衫」，是她的遺憾；不過，帥哥兒子施易男卻是她人生甜蜜的安慰。
施易男的父親施富雄八年前罹癌過世，小明明為丈夫散盡錢財，也頓失人生重心。施易男出唱片、拍電影、偶像劇，為了鼓勵媽媽重振人生，他帶著「粉絲」為母親成立歌仔戲團，張羅演出及薪傳，還親自架了小明明的網站。他說只要媽媽高興，他願為她做任何事。
以下是小明明、施易男這對母子的相對論。（以下小明明簡稱「明」，施易男簡稱「男」）
當紅引退
沒有宴客 躲起來生了兩個
問：小明明四十年前是台灣第一小生，為什麼當紅時未婚生子？
明：施易男和他姊姊都是我「偷生」的，因為家人反對我們在一起。他爸爸（施富雄）離過婚，還有兩個小孩，在電影公司做排片，事業很不順。我讓他在我身邊當副導，後來他導演，當製作人，電視劇「八號分機」是他的代表作。
問：當時你未婚懷孕，父母怎麼說？
明：我媽一直勸我把小孩拿掉，但我一到婦產科，馬上就被人家認出來：「小明明，你要看什麼？」我手足無措，趕快離開，去好幾家都這樣。媽媽看了不忍心，跟我說，孩子留著，但要和爸爸（指施富雄）分開。我答應了，躲起來生小孩，當時我才廿幾歲。女兒出生後，他來看我，第二天他就搬進我家，我媽也沒辦法啦。
問：你們沒結婚？
明：我認為沒有結婚，女兒要上學時才去登記戶口，辦手續，身分證上夫妻欄有記載對方名字，但從來沒有公開宴客過。
演藝初啼
入選小虎 父子兩年不講話
問：施易男是怎麼進這一行的？有受惠於媽媽的名氣嗎？
男：媽媽的黃金歲月我沒參與，但入行之後很多人告訴我，你媽媽如何如何，我才知道媽媽那麼紅啊。我爸媽從來不讓我進攝影棚，尤其是我爸，他非常反對我進這圈子。
明：爸爸是怕他讀書不專心。
男：高中時我偷偷報名「小虎三軍」選拔，得了第一名，郭美珠阿姨打電話給我爸爸，我爸因此有兩年時間不跟我講話。
問：父子關係何時解凍？
男：考上大學以後。我媽從來不打小孩，但爸爸管我們很嚴，譬如說，我從小吃東西不能配水喝，我也不能喝酒、抽菸，但我姊可以喝酒，他覺得女孩子以後可能會被灌醉，所以我姊把啤酒當水喝，練酒量。姊姊長得像金城武，她拿兩個碩士，在外商公司當公關經理。她一路都很順，學業上我就沒她那麼順。
中毒昏倒
媽媽倒地 我絕不能失去她
問：去年小明明一氧化碳中毒，千鈞一髮，是怎麼回事？
男：那天我媽洗澡洗很久，我一直敲門沒反應，覺得不對，打開氣窗看，我媽倒在地上，我從氣窗鑽進去救人，打一一九，還人工呼吸，我一直告訴自己：絕不能失去她！不過她出院後一周換我住院，因為我嚇到胃出血。
問：怎麼發現的？
男：我一直胸腹痛，剛開始我以為心臟不舒服，後來查出是胃出血，慂瘍已經非常嚴重。可是在此之前我的胃從來沒有毛病，醫生說是突遭巨大壓力的關係。一氧化碳中毒事件後，我每天早上醒來一定要看到我媽，一直叫「媽、媽」。
明：我常常開玩笑說「是沒叫過媽媽喔」？
男：我大學時失去爸爸，我沒有能力再失去至親，所以我要盡一切所能，把最好的都給媽媽。我拚命工作，去年拍了七部戲，還同時軋三部戲，現在終於買了房子。
問：包括出錢幫媽媽弄劇團？
男：「明霞歌劇團」大概每個月支出十五萬元，招生、公演等等。這地方全是我設計的，窗簾是我挑的、我裝的，電視櫃也是我釘的。媽媽的重心就在歌仔戲傳承上，這不是錢能衡量的。
爸爸罹癌
苦撐三年 跪下來請他好走
問：父親罹癌，聽說讓你們把所有家產都花光？
明：爸爸是拍台視「難忘風雨情」殺青時，發現吞嚥困難，檢查一個多月，才發現是神經瘤，開刀拿出來像便當盒一樣大。
男（氣憤）：院方先說是良性，一個月後再檢查，醫生說：你爸只剩三個月。那時我剛要發第一張唱片，才大二，但家裡的支柱卻倒下來。
問：什麼力量讓爸爸撐了三年？
男：我們到處求偏方，給他最好的，住頭等病房，三年來我們賣房子換現金，經濟愈來愈差，他從頭等病房換到二等、三等；為了籌錢，我曾經一天趕五場演出，賺廿多萬元也沒用，我媽鋪了報紙，睡在病房地上，我爸體重從九十幾公斤，掉到三十幾公斤。
明：我告訴他爸爸，你要給我拚起來，他說就算好了也是殘廢，我說沒關係，做個小生意也可以過，你坐著就好，我來做。我跟他說，會盡所有力量醫好他，如果醫不好，我會幫他海葬，然後隨他跳下去（眼眶泛紅，聲音哽咽）。
男：我爸答應我要撐到我當完兵，但他還是沒撐下去。他彌留那天，眼睛睜得好大，不肯走，因為他答應過我要活，所以他一直撐著不閉眼，醫生說沒看過生命力這麼強的人。我們看他撐得好苦，大家跪下來請他安心走，跪了兩個多小時，他才閉眼。他閉眼前，看我一眼，又看我媽一眼，我知道他要我照顧我媽。
看淡錢財
出資組團 只要媽開心就好
爸的死讓我對生死和錢都看淡了。（明：你不要老是以為錢不重要。）現在努力賺錢為的是我媽，希望我媽能開心快樂，所以只要能讓她開心的事，我都會去做。我自己只要溫飽就ＯＫ啦。
明：溫飽也要存點錢在身邊，我如果不是年輕時努力賺、拚命存，你爸爸生病，哪有錢醫三年？爸爸賺錢從來不交給我，我全靠我自己。
問：爸爸賺錢不拿回家，都花到哪裡去？
明：他買很多茶壺、蘭花……
男：我家有上千株蘭花、上百支茗名壺，他還養孔雀，有陣子迷狗，他就買十多隻狗狗，光飼料，一天就很可觀。
問：父母都經歷生死大劫，你如何撐過來？
男：我曾在父親病危時求神明，表示我願意折壽給他。（明：不可以這樣。）媽媽住院時，我也曾這樣求神明，我願意折壽給她。（明：不可以這樣！）我真的願意，我不能失去我最愛的人，這是我唯一能做的。
【2005/01/25 聯合報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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